想想看，这凤凰山下，岐水之滨，从西观山下俯瞰，有沃野千里，一马平川。倘若不是这一份工作，这好地方也与我无关，我是一定没有必要来的。
 

但是我来过，我所在的分队普查岐山益店区域，这里留存大量仰韶与少数西周、汉、宋元遗迹。在休耕庄稼地，我沿着零碎的细绳纹陶片学队友一点点扩大范围四处搜寻遗物，找到商代与西周标准器；在村头刚翻过土的玉米地，我像专业老师们一样手背后，头俯向地，于遗址区域踱步，从地两边向核心区域细查看，找到了正面粗绳纹，背面网格纹的汉代板瓦标准器；在遗址所在区域的台地断崖处，记起队友如何拨开乱草探寻遗物，或者扩大范围至对向区域，我找到了诸多西周，宋代遗物；在宋代遗址堆积层与雨水冲沟，我也踩过沟沟壑壑找到宋代最典型器。路过种种，都是前辈们无私帮传带的业绩，不免感慨，得良师益友，我又何其幸运。
 

一天很长，也会很短。我无法形容白天的漫长，太阳从5点多露出头，再到夕阳沉甸甸垂落在西天外，地平线又恢复一片暗黑，星斗也转移出宇宙间，月亮探出头又落下去。这段时间里，记不得问朝阳，看日落，数星星，但我做了多少事啊，找遗址，看标本，整资料，填表格，作登记。睡一大觉或者只能睡3.4个小时，明天又一遍一遍再去往一个一个遗址，偶尔路过羊群放牧的地方，随手摘草上前喂它，这便是我与喘息生灵互动的唯一经历。每当我工作结束，独自回到宿舍，望向窗外人群来来往往，与我无关像一片荒野，常常天晴有圆月或者弯刀我也不曾看见，我只想睡大觉。

岐山有周原遗址。队友分到京当，这里属于周原遗址范围，西周遗迹广布，至分队工作结束我才上京当，拜谒周原。至周原博物馆，它置身于村户民居之间，刚进入展厅，同站位我瞬间想起曾经踏足于此，可惜当时对标本略知皮毛，只能走马观花一眼过，而今时此刻，厅内陈列的典型器，是我在遗址区捡到的标本集合，我曾触摸过的历史此刻正在展厅一隅倾吐往事，熟悉感顷刻间爆棚。至凤雏遗址，它藏匿于铁门高墙之内，门外保护碑锈迹斑驳，门内却别有洞天，穿过落叶层层至建筑基址，它坐北朝南，正前方为中国最早照壁，其后有三条土阶，院落布局为一规整四合院，威严又不失艺术感，不免感叹3千多年前古人沉沉的智慧。我于遗址随意捡起陶片，与队友确认是西周遗物，真是王畿之地，随意抬手之间便触摸历史。至西观山，俯瞰扶风与周原，二县以冲沟为界，清晰明了。7月我从扶风城东南朝北上山采集古建信息，9月又从岐山东北朝北上山朝圣，相较于7月时的憧憬向往，9月更多一份沉稳自信，这两月间，普查队员已走遍两县所有遗址。放眼望去，周原膴膴已不是诗经里的意象画，而是诸位队友双脚丈量过的每一寸大地，双手抚摸过的每一捧黄土。


这一份新工作，总是有数不尽的碎屑尘土，可是始终没有被细小之物绊倒，我们在天地间发现与见证历史，不知道历史会不会记住我们，但是我一定会记住这一趟经历。不远处，眉县普查工作开启在即，依旧心怀热爱，和各位队友，追风赶月莫停留，平芜尽处是春山！

图文 〡市普查队、宝鸡先秦陵园博物馆  郑丽娟